张建成:清明节是个老师

2019-04-05  来自: 丝路国际传媒网

我自小对清明节的感知,一是知道这是纪念烈土的日子。小学的我们,一大早排着队,走了大半天到了西安南郊的烈士陵园。懵懵懂懂地听了一堆介绍,然后花完了母亲给的一毛钱,就唱着歌高高兴兴回家了。

第二是知道这是与农活有关的时间概念。母亲常说,“清明节后,种瓜点豆。”在城里的小院子里一堆黄土上种上几个豆子和几个花籽,等待着十天半月后的萌芽出土,期盼着盛夏的几株收获,丰富饭桌上的菜品,节约了几毛菜钱,完成了一件农耕文明的实践。

上了大学以后,读到唐代诗人杜牧关于清明节的那首脍炙人口的诗时,才体会到清明也是多情的,也是浪漫的,也是有文化的。比如,杏花村的汾酒,青花瓷的中国,文人的情怀。

再到后来,才知道更多。清明节是二十四节气之一,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也是非常重要的祭祀节日之一,知道了介子推的故事,也知道了寒食节的由来,还有更多的古往今来的清明佳作,伟人趣谈,围绕着清明的历史趣谈,政治引申,统战佳期。

但是这一切似乎都是对一种文化节日的简单认知,一种无关心理的隔空赏析。

直到丁酉(2017)年清明,清明节似乎才真正进入我的眼帘和内心,实实在在走进我的生活,引发我又远及近,关乎生命教育的感悟,那就是因为我父亲的忌日正是在清明时节。

父亲在去年经过三次住院之后,无力抗拒残酷的病魔,于冬月离开了我们。尽管母亲与儿女都不太能接受这个现实,总认为现代医疗条件下,物质生活条件无限丰富的当下,父亲总应活得更久些吧。医院应该更有神奇之力挽回老人的生命,但终于无奈接受了父亲的离去。首次在我的直系亲人中,接受了“死”这个词,面对面“死”这个事实。当我帮着为父亲穿着“老衣”之时,抚摸了父亲的已经没有灵魂的遗体,我既害怕又不害怕,心情很是复杂。当把父亲遗体存放在殡仪馆的冰柜时,我特意抚摸了下父亲的额头,竟然余温尚在,让人真不敢相信父亲真的走了,父亲真的死了?为了不让远在美国留学的儿子看到父亲已去了的消息,我还在我们家庭成员的微信朋友圈里删掉了儿子。因为我知道,儿子与爷爷很有感情,离开西安时,爷爷奶奶专门去机场送行,当时我在潜意识里,就担心这也许是儿子见爷爷或者奶奶的最后一面,没想到这种不祥之感竟然成了现实。现在儿子知道爷爷死了,儿子会哀伤无比,多少会影响他的学习和生活。心里边忌讳这个信息对儿子的影响,担心儿子承受不了这个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打击。

照中国的传统习俗,人死后要过“七期”,还有百天,周年,三年,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传说中的三年守孝,儿女不出外的古训,正是这个讲究。按照这个习俗推算,父亲的百天正是清明节。不知是不是巧合,还是父亲临终冥冥之中给我们最后的礼物,不让我们多跑乡路,把百天与清明节合为一天了,让儿女省心省力,减少牵挂!

我非常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在父亲生前,告诉他未来的归属之地,我们避讳着一个“死”字。害怕一生谨慎本分的父亲过早地想到这个身后之事。尽管在重病住院的日子里,我们已悄悄地为他准备后事,但是也没敢告诉他儿女的孝心努力进行时。

我们为父亲购买的墓地是在白鹿原坢的霸陵新区墓园,一处风景优美,管理有序的地方。从我的考虑是除了这个因素外,站这个陵园半山腰上抬眼东望,天际之头就是山西的方向。父亲没有叶落归根,但是身后眺望着生他养他的故乡也算是一个安慰。那里也有我的爷爷奶奶的墓地,与他的亲人们在天国交流也许方便一些,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魂归之地。

霸陵也叫汉陵,是西汉时期汉孝文帝刘恒的墓寝。汉孝文帝背母而葬的故事感人泪下,也使这个墓园有了历史文化之氛围。难怪管理者在山腰上书写着“承帝王灵气福气,给后代财气运气”。还要深深感谢父亲,父爱的最后一程!

因此,这个清明节,当我站在霸陵父亲的墓碑前时,无限感慨:阴阳两隔,人身已去,音容宛在!看着络绎不绝的致哀扫墓之人流,我对生与死的问题有了进一步的思考,对祭祀亡人的意义苦苦地思索。

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与我关联上的清明节,过去的认识,小时的感悟,全有了实实在在内容和沉沉的分量。当我在纪念父亲之时,我想到了有个名人的话:“站在亲人墓前,说明我们离这个日子又进了一步”,心里不禁恍然若失。

以前都是见惯了别人家的丧事哀期,这件事不会与我有关系,不会是我家,又怎么会是我的父母老人?更不会成了我辈之伤心之忧。可是岁月无情,光阴荏苒,日子快得来不及细数,人间悲剧同样在轮流上演。忍看同辈成新鬼,亲朋好友丧期连,对身心触动太大了。对“死”这个词特别敏感起来,对丧事这个场面特别抵触起来。害怕父母生前和他们说到这个话题,不敢把提前买下陵地之事告诉父母,不敢把寿衣提前准备,担心父母会多想,害怕儿子一时承受不了。现在看来其实是自己对这个事,对这个词多虑紧张所致。回避死亡,其实是害怕死亡!自称是唯物主义,自诩是知识分子,其实是一种不自信,不敢面对生命意义的怯弱,一种缺少面对挫折的锻炼,一种确少关于死亡的知识和教育!一种关于死亡文化的空白。以这种心态,不但不会承接帝王给予的灵气福气,也不会面对今生的困难和挫折。想想历史上秦皇汉武在自己生前就开始修建陵墓,给自己看风水定墓地,除了好大喜功,挥霍民脂民膏以外,帝王们的心态看来还是不错的。尽管他们希望长生不死,知道秦二世秦三世的轮回。但依然我行我素,极其豪华地为自己打造身后之事!

我去过世界上许多地方,发现有发达国家的墓园竟在市中心建立,许多墓园与生活繁华之地毗邻,让喧闹之处与墓地的静谧安逸相得益彰,让活着的人与死人并不遥远。随时可以看到,经常可以想到。不像我们的陵园墓地,总是远离人烟之处,无节不登晦气之地。这样一种死亡文化,导致了中外对此的态度不同,对死者的敬畏不一,甚至连纪念方式反差也很大。外国人给墓地摆放鲜花很多,甚至还由死者生前喜爱的书籍,而我们多放置的是物质器物,祭祀之时多用烧纸烧钞票方式表达心情,难怪我们的文化是与过去的低标准生活状态连在一起,吃喝穿戴金钱俗物成了后人对亡人常见的祭祀方式。文明祭祀,生态葬礼尽管一再提倡和宣传,就是流行推广不开。在农村更是习俗陈旧,成为乡规乡约,影响着城市的殡葬之风常死灰复燃,文明有时显得很是无效。我们的清明节过得总是清楚又不清楚,明明白白有时真不容易。

白岩松说:“中国人讨论死亡的时候简直就是小学生,因为中国从来没有真正的死亡教育。”父母会回避甚至忌讳和孩子说有关死亡的话题,无法从容地和孩子家人谈论家人不在人世的事情。《西藏生死书》说:我们是一个没有死亡准备的民族,以为避免这个话题是大人甚至小孩的保护,用这种隔离方式以为可以避免不幸的降临,其实是一种自我欺骗,自我恐惧的表现。

微信里看到一位作者关于美国创新大师乔布斯的生死观的一段话很有说服力。乔布斯一生的辉煌业绩的动力何在?十七岁时,死亡教育让他明白了生命的意义。2005年他在斯坦福大学演讲时说:“从那时开始,过了33年,我每天早晨都会对着镜子问自己,如果今天是我生命中最后一天,你会不会完成你今天想做的事情?”于是他决定了“向死而生”,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生活,如此才有了震惊世界的大电子革命。正如乔布斯说:“死亡是生命的最伟大发明”,“死的意义就在于让我们知道生的遗憾”,一个人只有认识到自己是有死的时候,才会开始思考生命,大彻大悟,不在沉溺于享乐、懒散、世俗,不再沉溺于金钱、物质、名位,然后积极地去筹划和实践美丽人生!

孔子有句老话:“未知生,焉知死”,说是生的意义还没搞明白,谈论什么死?死亡教育可以开启新的角度,未知生,焉知死?

据说,北师大心理学者陆晓娅,在北师大开设了“死亡课”,教导学生认识死亡,认识生命。一开始她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来听课的学生会那么多,她对这门课的作用本身也没报什么期望,大没想到它的作用会那么大,许多学生因此改变了人生观,生活观,价值观,找到了生命乐趣,生命热情,她对此评论说,这就是非常好的思想教育课程。

史铁生说:“死亡是一个必将到来的盛大节日,”它终将到来,我们无法躲避。每个人都是一本书,出生时封面,死亡是封底,我们虽无法改变封面前和封底后的事情,但书里的故事我们可以自由的书写。

从大的方面说,清明节是一个慎终追远扫墓寄托哀思的节日,通过它可以看清一个民族的思维价值评判方式和社会文化心理。清明节可以是一个集追思感怀与欢悦融合的节日,人们与祖先神灵的交流及与大自然的亲密沟通,这个传统节日也为生命的教育价值得以体现提供了难得的契机。

因此,清明节的意义不在于过节,踏青远游,不在于对亡人的祭祀多么隆重,它启示我们怎样借此机会面对已故亲人,面对青山绿水,思考我们生命的价值,人生的意义。

可以在追思中传承亲人的道德风范,接过他未竟的事业。去把还健在的亲人多多关心,多多陪伴,多为自己的健康去积极乐观地面对工作的压力,生活的紧张,被人误解,被人不尊重。放下更多的烦恼,忘却金钱名利,让自己剩下的生命更加充实,丰满,更加心想事成,更加为追求初心去奋斗。为了那一天到来时无怨无愧,为了面临这个永恒时,合上人生大书的封底时,那么坦然,那么自由,那么优雅,那么从容!

如果说关于活着这件事,死亡是恰当的老师。那么,怎么度过短暂而又美好的一生,清明节也是一位无言的老师!再过清明节时,我面对父亲,会奉献一年的心路历程,一年的生活成就。用活着,用健康,用可以拥有的时间,告慰亲人的灵魂。感谢生命,感谢生活,感谢清明节! (本文作者系中外文化比较研究专家,陕西师范大学国际汉学院原院长 张建成教授)

                                                        编辑:李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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